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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死脑瘫儿案开审
东莞母亲溺死双胞胎脑瘫儿案昨日开审
■统筹：新快报记者 杨英杰 ■文图：新快报记者 邹柳洲 叶毅贤
“我对自己的行为很后悔，对不起小孩，对不起家人，有什么罪我都愿意承担。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决不会做这样的傻事，会请求社会的帮助。”备受社会关注的韩群凤溺死双胞胎脑瘫儿案昨日上午在东莞开审。法庭上，不到40岁的韩群凤面容憔悴，声音沙哑。多名脑瘫患儿的父母从广州前往旁听，并当场落泪。公诉人指控韩群凤犯故意杀人罪，但鉴于其作案时控制能力明显削弱，为限制刑事责任能力人，可以从轻或减轻处罚。韩群凤当庭认罪，审判长宣布此案择日宣判。
“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连吃饭、上厕所都不能自理，以后怎么办？这个问题一直折磨着我，最初我想过自杀，后来我决定带他们（脑瘫儿子）一起走。”
——韩群凤
“13年来，韩群凤照顾两个脑瘫儿子的辛苦，为人父母的都可以理解。她的选择错了，但作案动机不同于一般的故意杀人，属于特殊个案，希望法院能够考虑她这些酌情从轻情况，作出合理判决。”
——公诉人
不想拖累家人溺死两儿
本案吸引了社会各界的高度关注，中国网络电视台对庭审进行视频直播，东莞市第一人民法院的官方微博同步直播。
上午9时40分许，韩群凤被带上法庭，其苍老的容颜显得与实际年龄不符，满脸愁容下，她步履沉重地走向被告席。韩群凤1998年6月5日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子，后医院确诊均为脑性瘫痪，日常生活不能自理。韩群凤夫妇得知后没有放弃对两名儿子的治疗，十年如一日不离不弃。直至2010年11月20日晚，因见两名儿子的病情仍没有好转，韩群凤为了不再拖累家人，趁丈夫外出之机，让两脑瘫儿服下安眠药熟睡后，先后按在浴缸里溺死，然后服下农药自杀，后被抢救过来。
当庭认罪称悔不该当初
整个庭审过程中，韩群凤情绪都很稳定，面对提问一一作答，对自己溺死两名脑瘫儿子的事实供认不讳，但她多次提到，自己当时“意识模糊，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昨日在接受讯问时，韩群凤当庭表示认罪。
“韩群凤，当你将儿子的头压到浴缸里，遇到他们反抗时，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当审判长问到这个问题时，韩群凤的反应出现数次停顿。“我当时……我想不起来了……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现在我都怀疑当时的我是不是我自己。”韩群凤说，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行为错误，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一定不会选择这么做。
含辛茹苦13年拒绝帮助
不管是法官还是辩护人都注意到，韩群凤辛苦13年，都是依靠自己的力量、家庭的力量，很少向外界求助。“我不想让我的小孩变成残疾人，觉得如果给小孩申请了残疾证，他们以后就没法以正常人的身份生活了，所以我拒绝给两个儿子评残。我想依靠自己的力量来照顾两个孩子，希望他们能好起来。”就这样，韩群凤拒绝了相关部门的帮助，甚至将亲属的关心也拒之门外。据韩群凤称，当时丈夫一个人的工资是不够家庭支出的，而在银行工作，工资也越来越低，担心请保姆照顾不好孩子，所以她辞职回家照顾两个脑瘫儿子。“现在想起来很后悔，应该向外界求助。如果时间可以倒过来，即使没有社会的帮助，我也不会放弃两个儿子”。
公诉人和村委会均求情
“韩群凤照顾两个脑瘫儿子的选择错了，但作案动机不同于一般的故意杀人，属于特殊个案，希望法院能够考虑她这些酌情从轻情况，作出合理判决。”公诉人在陈述本案时说，被告人并不是想独善其身，是不想拖累丈夫和家人。鉴于本案情况、背景以及被告是限制行为能力人，以及在庭审认罪态度，请合议庭给予充分考虑，让判决实现法律效果和社会效果的统一。在庭审现场，被告方辩护人向法庭提交了一份被告人户籍所在地村委会出具的求情信。
声援
她更应该受到关怀
“其实她（韩群凤）应该受到关怀，受伤害最重的是她。法庭上她表现出本能的求生欲望，即使法院轻判，她又该如何面对周围的人，又靠什么生活。”和韩群凤一样，来自广州的杨女士也有一对双胞胎脑瘫儿。她和另外两名脑瘫儿母亲一早就从广州赶过来旁听。三人带来了一封《为东莞韩群凤女士求助的公开信》，署名“广州一群脑瘫孩子的家长”。
公开信称，得知韩群凤溺子自杀的事情后，他们彻夜难眠，决定写一封公开信，为韩群凤求助，“请给韩群凤以适当的心理辅导；请在社区层面组织专门的家长支持小组，家长们彼此鼓励，不要再让韩群凤的悲剧重演。做一个脑瘫孩子的妈妈，实在太辛苦了。”这些跟韩群凤“同病相怜”的母亲在信中说韩群凤是她们的一个缩影，“我们也有过冲动的瞬间，只是我们没有那样做”。这些脑瘫儿母亲还在信中写道：“她那样做错了，但是我们体谅她。”
公开信字里行间充满了脑瘫儿父母的心声。“如果可以的话，可在福利院或社工机构为韩群凤找个工作，让她有个站起来的机会。”杨女士说。
心声
我们老了，谁帮我们背孩子
来自广州的沈女士今年48岁，自6年前先生病故之后，就一个人拉扯脑瘫女儿长大。与韩群凤孩子的情况相似，13年前，沈女士的女儿因早产窒息致脑瘫。现在，女儿虽然语言沟通没有障碍，但是生活不能自理。每天，沈女士要背着90多斤的女儿上学放学。“每天清早，我将囡囡背上轮椅，推着她走半个小时到学校，然后背她上四楼教室。”她说，“现在每爬两层都要歇一段时间。太重了，已经开始背不动了。”
而韩群凤在庭审中无意说出的一句话，同样也是沈女士心中的大石头。“我老了，谁来帮我背这个孩子，谁来照顾她的下半辈子？”沈女士呼吁政府和社会爱心人士能够更多地关注残疾家庭，在孩子的就业和上学问题上给予帮助，特别是孩子长大后，能够有一个地方安置他们度过余生。“每每我想到自己老了，女儿无人照顾，心比刀子割还痛。现在我有家人支持我，还有俱乐部的会员给予我很多精神帮助，如若不然我可能也会走上韩群凤这条路。我们获得的社会关注实在是太少了，没有什么能比绝望更让我们觉得无力。”
沈女士直言，“我国台湾、香港和国外都有完善的收养机构。对这些双老家庭，在父母和残疾人孩子年纪都大了以后，有一个专门的机构，根据他们的经济情况制定收费标准，将这些残疾人收养起来。”她说，“如果有这样的收养机构，我们这些父母就会有盼头了。至少我们知道，在我们扛不动的时候，会有人把我们的孩子接过去。”
溺死脑瘫儿案开审
“他们越来越重，走路都成问题”，韩群凤庭审时表示
■统筹：新快报记者 杨英杰 ■文/图新快报记者 邹柳洲 叶毅贤
曾经无微不至照顾双胞胎脑瘫儿子13年的韩群凤，也是邻居眼中的“慈母”，她为什么要狠心溺死自己的孩子？面对现实，她又有什么想法呢？昨日庭审上，韩群凤在庭审答辩中透露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细节。但在庭审过程中，韩群凤表露出了本能的求生欲望，庭审结束后韩群凤拒绝接受采访，用文件袋遮住脸部匆匆离去。以下是庭审时的对话。
“很多脑瘫儿的母亲都有类似经历，她最后选择这样的方式，一定是走投无路了”
一位旁听社工表示
酒后将儿子抱到浴缸
公诉人：案发当天你在哪里？有哪些人在家？做了什么事情？
韩群凤：（全身在颤抖，说话断断续续）在家里，家里有我还有我的两个儿子，当时丈夫大约晚上9时外出。
公诉人：案发当晚你在家做了什么？
韩群凤：之前睡觉睡不着，朋友帮拿了安眠药，当时头脑不太清醒，我给儿子吃了安眠药，剩下的七八颗都是我吃的。
公诉人：儿子吃了安眠药后你做了什么？
韩群凤：（目光呆滞，垂头）浴缸放了一些水，当时我喝了酒，把孩子抱到浴缸，当时头脑很不清醒，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审判长：当你把第一个儿子放在水里，儿子反抗时你有无想过放弃？
韩群凤：现在想不起来，整个人好似机器人一样。不明白当时为什么会有那种想法，现在想起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个人。
想到孩子将来，很痛苦
陪审员：杀死小孩是对于前景担忧，还是家庭负担？
韩群凤：担心两个小孩前途，他们越来越重，走路都成问题，但是我年纪越来越大。
陪审员：孩子死亡之后你记不记得有把孩子擦干净，抱到床上的细节？
韩群凤：我记不清楚了。
陪审员：你后悔吗？
韩群凤：我非常后悔，也很痛心，我感觉人死不能再生。
公诉人：什么时候开始产生杀害孩子然后服农药自杀的念头？
韩群凤：（沉默片刻）开始想到自杀，但是想到孩子不知道以后怎么办，想到孩子的将来，自己很痛苦。案发前两天头脑晕晕的，自己想死。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公诉人：得知两孩子诊断为脑瘫想过放弃吗？
韩群凤：没有。2岁多开始在石碣治疗，治疗了10年多，儿子长大后抱也抱不动，他们也没有独立的生活能力，这是困扰我最大的问题。
辩护人：为什么没有申请社会救济？
韩群凤：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照顾两个孩子。
审判员：2008年，你们去有关部门作出了两个小孩“符合病残儿标准”的医学鉴定，根据有关规定，你们可以再生一个孩子，有没有考虑过再多生一个孩子？
韩群凤：我辞工的一个原因就是想再要一个小孩，家人也建议我再生一个小孩，但我觉得我要照顾两个孩子。
审判长：你们夫妻感情怎么样？
韩群凤：还可以。
审判长：请发表最后陈述。
韩群凤：对不起，我只能说真的很对不起。我对我自己的行为很后悔，如果还可以重新选择，我不会做这样的傻事，我会让社会来帮助我，我不会做这么极端的事。
上千村民为韩群凤求情
母亲溺死双胞胎脑瘫儿一案曝光后，引起社会强烈关注，根据东莞一家网络媒体做的调查显示，有98%的网友请求轻判韩群凤，更有媒体声称有10万网友为她求情。记者从各大门户网站收集了部分网友对该事件的点评，大部分评论都同情韩群凤。
网友“风信子”：原谅这位可怜的母亲吧，其实她以后的人生不会再有快乐了，她也在承受她选择杀死孩子的后果，孩子的死是一种解脱，但对于母亲而言是永远的痛。
网友“但求无过”：都不容易，脑瘫儿大了怎么办？照顾他一辈子啊？生活不全毁了么？
网友“nana910710”：妈妈也是迫不得已，大家不要指责妈妈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网友“弃水的鱼”：法律无情，人有情。
庭审前，记者前往韩群凤位于东莞市寮步镇西溪村上栏基8巷5号的家，这里如今已是人去楼空。对韩群凤而言，人世间最残忍的事是两个儿子死了，她却被救活了。如今等待着她的是法律的制裁，还有那无止境的悔恨。
事件发生后，韩群凤的丈夫黄先生选择了原谅妻子，他写了封求情信给检察机关，并找到朋友、同事、村民，请他们签名支持。在村民的眼里，韩群凤跟丈夫、婆婆的关系都很好。“家里有两个脑瘫孩子，谁也无法体会她的痛苦。”村民说，得知要送“求情书”给法官，上千村民都赶过来签名，希望法院轻判。
原因分析
社会援助才能避免悲剧
庭审结束后，许多人都认为，造成这场“人间悲剧”的原因不单是因为被告人承受的生活压力，而社会救助没有及时介入也是让韩群凤“走上绝路”的重要原因。旁听社工更是呼吁社会在给予脑瘫儿家庭经济援助的同时，也要给予他们精神上的援助。
旁听的广东省人大代表周广荣在庭审后认为，法律是维护社会的工具，但是法律也有人情，“会酌情的”。韩群凤辛苦13年，很少向外界求助，反映出目前的社会救济力度还不足够，社会救济应该主动援助，而不是等着被救助人上门。“人大代表也一直在呼吁要完善社会救助，不但是资源上要加大投入，机制上也要继续探讨。”广州市扬爱特殊孩子家长俱乐部的总干事冯新有多年的扶残助残经验，她认为，脑瘫儿家庭除了需要经济支持，也很需要精神上的支持。“很多人以为捐钱给他们就好，但其实他们也很需要精神上的鼓励。”冯新建议应该通过活动让这些有相似经历的家长走出来，被人分担一点他们的精神压力。
微博直播
人大代表赞赏司法公开
昨日庭审现场，数十名省市人大代表受邀请为旁听者，他们赞赏东莞市第一人民法院以微博直播的方式向公众公开庭审过程，也同情即将接受法律审判的韩群凤。东莞市人大代表冯惠林在接受新快报记者采访时表示，该案件是情与法的矛盾，作为一个母亲，韩群凤为一对脑瘫儿子付出了很多，但也要接受法律的制裁。“虽然直播会公开韩群凤的个人信息，但这样也可以吸引社会关注，让社会来帮助她，司法公开是很好的事情，值得肯定”。
广东省人大代表周广荣也表达了类似的观点，“即使有媒体的介入，有电视和微博直播，整个庭审过程流畅，又不失法律庄严，值得赞赏。”
